痛覺生理與針刺應用   陳錦明

針刺具有既經濟且見效快的優勢,是一門值得廣泛推崇的醫學。但隨著針刺步向國際化,醫師在使用針刺時,除紮根中醫的經絡學說外,也必須考慮到現代醫學的解剖學、生理學、運動學、生物科學等因素,具備中西醫學的知識,才能更好地推廣針刺這門中國傳統醫術。

目前臨床上,疼痛性疾病依然是針刺的主要適應症之一。本文重點闡述痛覺的槪念,集中討論痛覺的形成、傳遞、和調製過程,並介紹針刺使用「門控系統」鎮痛的基本原理。

 

  痛覺的概念

疼痛為機體受到威脅時提供警報信號,使機體迅速地作出逃避反應,不致遭受更嚴重傷害,是生命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種保護性適應方式。疼痛的認知可分為兩方面,一是情感上的,另一是位置識別上的。前者讓機體將疼痛感受介定為厭惡的經歷,並產生遠離該經歷的本能,後者讓機體準確分辨出痛楚的位置,以便迅速作出反應,保護機體免再暴露於危害當中,減少傷害。

現代醫學認為,疼痛並非特殊感覺,因為一切對細胞有害之刺激,如壓力過大、溫度過高(45 度以上)或過低、腐蝕性化學物質等等,皆可喚起痛覺。凡能接收痛覺的神經末梢,均可稱為「傷害性受納器」。皮膚和其他組織之傷害性受納器皆是一種遊離或裸露神經末梢,這些裸露神經末梢廣布于皮膚淺層區和身體內部某些組織,諸如骨膜、關節囊面和腦膜等。大部分內臟組織雖僅有少許痛覺神經末梢之分佈,但這些廣泛分佈的組織,一但受到損傷仍能重加起來在反射區喚起疼痛。

引起疼痛的刺激作用包括著錯綜複雜的物理因素和化學因素。簡單而言,機體一但受到侵犯,不論是機械性、化學性、或冷熱性的刺激,均會因此種物理能量的變化而引起組織重新適應,或造成傷害,或會形成一種潛伏性的傷害源,在日後有發生傷害的可能。個體器官組織對這些能量改變,所產生的相對反應,於各部份是不一樣的,有的很敏感,有的則不然,並且會受心理因素所影響。從生理角度上,機體致痛的閾值並沒有差異,但對組織實際或潛在傷害所分泌的致痛物質的敏感度(亦即對疼痛的忍受程度),則會隨著個體的社會經歷、心理狀態和訓練等因素而改變。

  神經纖維

機體內的各項資訊是透過不同的初級傳入神經纖維負責傳導的。根據神經纖維的結構與生理特性,可將其區分為不同類別:

主要傳遞本體感受的神經纖維,並控制肌肉的張力及反射作用,對痛覺傳遞意義不大。

Aβ為直徑大、有髓鞘的機械性感受神經元,對傷害性刺激不起反應的神經纖維,但能被一般無害刺激所啟動,如觸覺、壓力和震盪,它們廣泛分佈在皮膚、肌肉、筋腱和關節內,負責接收精細觸覺和意識性本體覺,不但在協助機體存活起作用,在痛覺的調節上,亦有重要作用。

是中等直徑、有髓鞘的傳入神經元,廣泛存在于皮下及肌肉組織,主要介導刺痛(第一痛),也稱快痛。它負責傳遞具有明確範圍,持續時間短暫旳銳痛,使機體迅速徹離危害。

C類是直徑小、無髓鞘的神經纖維,處於深層組織之內。它介導灼痛(第二痛),或稱慢痛,其疼痛特點是範圍不明確,持續時間長的鈍痛,也可能伴隨自律神經反射及情感(緒)變化,使機體傾向不動狀態,以避免再受傷害。

  門控學說:

門控學說於1965年由梅氏(Melzack)和渥氏(Wall)兩位學者所提倡,至今雖然經過多次的修訂,但其精髓基本上無大變異,可用以說明主要的疼痛與止痛機轉。茲說明如下(見圖一):

“門控學說”認為,痛覺調製有如閘門一樣,控制著痛覺的傳入。閘門開啟與否,取決於粗纖維()與細纖維(和C)神經的相對活躍程度。痛覺一般經由C類幼纖維傳入,此路徑傾向開啟閘門,有助痛覺資訊的繼續傳輸[1];倘若刺激加諸於來自較粗的神經元,則可對同一區域或其他地區傳來的痛訊息予以壓制。亦即是說,粗纖維傳入傾向關閉閘門,切斷痛覺資訊的傳遞。此現象猶如我們摩擦受傷區域可稍減輕痛覺,便是“門控學說”中,利用A類纖維神經的傳入,去抑制C類纖維的痛覺傳入作用。此外,來自大腦皮質傳來之訊息,包括各種精神活動及情感(情緒)或記憶等認知,亦可以減輕痛覺,如運動員在專注比賽時受傷,並不覺得疼痛,不過待比賽後始有痛感。

圖一 門控系統示意圖

  痛覺的傳遞

1   痛覺接收

傷害性受納器遍佈身體各組織中,廣泛的分佈在周身各部份,其中以皮膚、骨膜、關節、小血管和毛細血管旁結締組織等含較高的密度。

痛覺的產生,主要是機體損傷,導致局部酸鹼值變化和化學物質的分泌。這些化學物質作用於神經纖維,形成電位變化。當電位達到一定程度,便產生衝動,經脊髓背角調製後上傳到神經中樞。上傳的資訊,可透過背角專責傳遞傷害性刺激的神經元,傳送到高位神經中樞,意識為痛感。

2   脊髓傳遞

脊髓背角依其神經細胞學性質,可細分成6個不同薄層,在許多文獻中指出,脊髓背角表層,也就是第一層和第二層處,為大部分的和C初級傳入纖維傳入脊髓的終止處[2-4]傷害性訊息由Aδ或C類神經纖維傳入,於脊髓背角表層,為痛覺傳遞路徑“脊髓丘腦束”的起點,直接上傳到下丘腦管理一般體感覺的核區,隨即傳至大腦皮質體感覺區。

痛感的傳遞在背角層面,由於受多方面的因素影響而顯得複雜。其一是C類纖維本身,它除了分泌的P物質外,還分泌其他神經遞質,如穀氨醯胺、天冬氨酸鹽、降鈣素基因相關銵B 和一氧化氮等,這些物質對神經纖維具興奮作用;其二是,由C類和Aδ類神經纖維互相作用下的“門控系統”,亦在背角層面發揮作用;其三是腦幹下行的調製神經亦在此層面,產生腦啡銵A於突觸前後膜均產生抑制作用。

3   高位接收

大腦皮質是負責對疼痛性質的詮釋,並且精確地給予定位大腦皮質並沒有一個接收痛感的專區,然而痛覺對機體存活的意義重大,它必然牽涉到情感和行為,故此傷害性資訊對腦部不同結構均會產生廣泛影響。

“脊髓丘腦束”從對側後角上行,直接投射於丘腦,進而到達大腦感覺區,對痛覺感知上起重要作用。丘腦是大腦皮質下的感覺調節中心,除了負責將所有感覺資訊傳到大腦皮質的感覺區外,更起著聯繫下丘腦和紋狀體等結構的作用。下丘腦的弓狀核分泌β-內啡銵A是解釋針刺鎮痛作用的重要部份,而分泌親腎上腺皮質激素則具抗炎作用,有助治療哮喘及關節炎等症狀,類似效果,亦可透過低頻(2-4Hz)高強度電針產生[5]

“脊髓網狀束”從脊髓兩旁上行,終止於丘腦非特異核群,由此向上廣泛投射於大腦“連合區”及“邊緣系統”等,包括扣帶回,扁桃體及下丘腦,作用能引起防禦、逃避反應,對外周刺激缺乏明確的軀體投射關係,並影響自律神經,甚至引起不愉快等情緒變化。

4   下行調製路徑

疼痛的抑制,對逃離危險處境起著重要意義。因此,機體在有效接收痛覺的同時,亦具備一種與生俱來的痛覺調製能力,以不同的途徑調製疼痛感受系統。

高位中樞均有纖維聯繫到痛覺傳導通路的各個部位,進行下行性調製、或改變感受區域的大小,或使多感受性神經元對某種感覺的傳入有特異性的抑制作用。中腦“導水管”周圍灰質直接與背角神經或間接通過中縫核與背角神經的聯繫等,均可在痛感傳遞起調製作用。腦幹的“網狀結構”內的中縫大核,是腦內5-羥色胺能(5-HT)神經元的集中地;加上 (IIIb)可有效啟動「中縫大核-脊髓」的下行抑制系統,抑制傷害性資訊的傳遞[6],是針刺經常啟動的作用系統之一。

下行抑制系統是為抑制不必要的疼痛而建立的必要功能,原始目的是暫時舒緩疼痛,以便於機體逃離危害,但當機體處於慢性疼痛狀態後,其抑制機能也會減退[7]

 

  針刺應用

針刺鎮痛其一機理是刺激受納器,透過軀體的傳入神經纖維進入脊髓,與來自疼痛部位的傷害性信號在膠質層發生相互作用,經過脊髓背角的門控系統作用,對上傳的神經元起抑制作用。

一般而言,內臟或體表的不適,均來自C類纖維傳導的傷害性刺激。針刺鎮痛治療時,用較輕的手法以啟動粗神經傳入纖維,便可在脊髓水準,抑制C類幼纖維的傷害性刺激繼續上傳,產生良好的鎮痛效應。這種效應可在接近疼痛患處部位,使用低強度刺激而產生。而類似發生在相同或相近節段的整合作用,可能是近部取穴的機理依據。

一般以熟練快速的進針技巧、輕緩的針刺手法、或適當的電刺激(高頻率50-200Hz低強度),往往可以刺激粗纖維(, IIIa)類傳入神經的發放;反之,笨拙生硬的技術,容易為受者帶來不必要的急性刺痛,所激發的是細纖維神經(C、Aδ,IIIb)。

此外,透過刺激機體的A類傳入神經,亦能有效影響同一節段的交感神經活動[8-9],從而消除疼痛及一系列不正常的植物神經反應,達到治療效果。有研究顯示,使用低頻高強度的刺激或電針刺激,可導入刺激,誘發NAD等內分泌,增強脊髓背角同節段的交感神經活動;而低強度的針刺或微痛傳入,則可減弱同節段的交感神經活動[10]。通過調控植物神經系統,可治療內臟引起的痛楚。事實上,中醫傳統使用的五輸穴所在之處,均有豐富的交感神經分佈,故此較容易促成交感神經反應[11],針刺遠端與患處相同節段的部位,可刺激交感神經作用,發揮迅速而強力的鎮痛效果。例如合穀穴處於T1脊段的拇內收肌,可激發T1段的交感神經灰質側角,從而改變於頭頸部位相同節段的交感神經活動,是故“口面合穀收”之說,具現代醫學原理。值得一提的是,針刺對交感神經系統的作用,可以是增強或減弱,視該受損組織的當時狀態[12],這正是為中醫傳統針刺的相向治療提供了佐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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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0] Sato A, Sato Y, and Schmidt RF. The Impact of Somatosensory Input on Autonomic Functions [J]. Rev Physiol Biochem Pharmacol. 1997, 130: 1-328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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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ato A, Sato Y, Schmidt RF. The Impact of Somatosensory Input on Autonomic Functions[J]. Rev Physiol Biochem Pharmacol. 1997, 130: 1–328

作者簡介:陳錦明 香港針灸學會理監事;會立香港針灸學院副院長 南方醫科大學針推系博士;註冊物理治療師。